国学家钱穆(1895—1990)在《略论中国心理学(二)》中写道:
余少时在乡间,曾见一画辰州符者,肩挑一担。来一农,病腿肿,求治。彼在檐下壁上画一形,持刀割划,鲜血从壁上淋漓直流。后乃知血从肿腿者身上来。污血流尽,腿肿亦消,所病霍然而愈。腿上血如何从壁上流出,此诚一奇,然实有其事,则必有其理。惟其理为人所不知,却不得谓之是邪术。又幼时闻先父言,在苏州城里,一人被毒蛇咬,倒毙路上。来一画辰州符者,环尸划一圈,遍插剪刀数十枝,刀锋向地,开口而插。彼念符后,蛇从各处来皆从刀缝下钻入,以其口按之毙者伤口,大小不符,乃退,从原刀缝下离场而去。如是来者十许蛇,后一蛇,始系咬死此人者。以口接死者伤口,吸其血中毒既尽,仍从其原刀缝下离去,刀缝忽合,蛇身两断,即死。而路毙者已渐苏,能坐起立矣。此实神乎其技矣。
本人也有钱先生所见到过的这种类似经历:1984年夏,我的一位亲人脚上生有一鸡眼;一位懂行得一点“法术”的教师,让他赤脚踩在地上,那位教师用剪刀环脚在地上画了一圈,然后将脚移开,用剪刀在地上刺了若干下。居然没隔多久,鸡眼就消失了,要知道,这种消失是剪刀并没有真正接触到鸡眼的情况下发生的。
2005年3月26日,沅陵凤凰山傩坛的一位巫师到长沙黄兴路步行街中心广场进行表演,我与我夫人同去看他,我向他请教辰州符之事,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他告诉了我一道“实用符”,为鱼刺卡喉咙的急救符,我夫人也由于好奇而学会了这道符。不久,她在家时,真被鱼刺卡了,按照传统的处理办法,如大口地吃菜,呑饭团,都无济于事;情急之下记起了这道符。她舀来一碗水,在水面上画了那道符,然后将水喝下,果然,鱼刺完全化解。
傩坛上的法事“上刀梯”是一项与符咒密切相关的民间杂技,又叫“上刀山”,它源于人类早期的“度戒”仪式。
“度戒”是原始部落男性的成人仪式,即“过关礼仪”。它是世界各个民族都曾有过的一种人生礼俗,是男人成长程中不可少的神圣一课,在许多地方,比出生、婚娶、死亡的仪式还要隆重。这一习俗在湖南蓝山县瑶族居住区还有保存。
在这一仪式中,参加仪式的“度者”,要经过 “十二度”、即十二关。第一度就叫“攀刀山”:“刀山”设在离主祭场约两华里的一处地方,这一关中并没有真上刀山,而只是引度的巫师将十二把刀,每两把交叉地放在地上,刀两边站立六个人,面对面、手拉手,十二个参加仪式的度者由十二名巫师引度,一个接一个地翻越“刀山”。“翻过‘刀山’的度者,一个个神志昏迷,里面原委不无神秘。”在第二关 “度勒床”之后就是“上刀山、抛牌印”仪程,它包括“祭刀”、“磨刀”、“扎刀梯”、“上刀梯”、“抛牌印”等程序。在磨刀之后所扎的刀梯高约一丈,每一级阶梯由刀锋向上的两把相交的钢刀形成,共七级。首先由磨刀师先试上刀梯;然后,巫师们将刀梯搬至刀梯台(又称“云台”),念“变梯法”、“变刀法”咒语;过关者脱下鞋袜,巫师在其赤脚上画符念咒,主引度师率领度者们依次踩刀梯而上,登上云台;然后,度者下台,主度师在云台上向他们抛四方木牌“老君印”。
除了上刀山,如踩火炭(下火海)、滚刺床、咬火犁、捧烫石等其他常见的巫术巫技,都在瑶族度戒仪式中出现。都是度者们要过的一道道关口。
上刀梯发展到后来,由巫师自己表演,成为了巫师展示巫术的重要的节目。
在上刀山的表演中,任何巫师,都要遵循一定的仪程,它包括整理袍冠、上香、吹牛角号请神、请师、敕水(念敕水咒、画敕水符)、封刀(将敕水喷于刀上,荡除刀上污秽),给上梯人赤脚敕水,然后就是赤脚上刀梯。
在沅陵还傩愿的仪式中,“主东家的子孙也随着巫师,赤脚从烧红的犁铧上踏过去,赤脚踏着刀山上锋利的刀口上攀上去。主东的子孙上刀山、下火海,是代替长者受苦受难,以解除冤愆。巫师和主东的子孙登完刀山后,巫师再念咒、扳诀,宣布围观的人也可以从烧红的犁铧上踏过去,从刀山上攀登过去,但也必须赤脚……围观的人中上刀山、下火海的,大都是背着儿孙的妇女,想以此来免去儿孙的灾难。”
对此事,我也曾问过一些巫师,他们回答说:只要按照师父传下的规矩、用好符咒,在巫师的带领下,用不着学习,任何人都可以上刀梯。的确,沅陵凤凰山傩坛的一位法师,他的一双儿女,女儿十二岁、儿子七岁,都没有什么专门的训练,在长沙的黄兴路步行街上也为人们表演了上刀梯。
符咒的奥秘还有待我们解答。今天,辰州傩文化的研究者金承乾、王文明、刘冰清三位出版了他们的新著《辰州符》,为我们对辰州符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我们祝贺他们又获得了新的成果,也期待他们进一步把辰州一带丰富的民间文化资源发掘、整理出来,把辰州一带那些即将消失的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事象真实地记录下来,为后来的人做一些铺路架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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